一勺脑

复健、试水

注意：有叶橙

敌友之间 02

全职高手/邱非X乔一帆

其实邱非也不太清楚自己蹲在嘉世宿舍里长蘑菇是为了什么。

他记得去年一个夏天他都在宿舍里看录像，不是具体看谁的录像，而是谁的录像都看。早上睁眼就翻手机看，吃饭时当电影看，吃完饭后一边记笔记一边看。

看着看着，邱非想砸电脑了。

他忍住没砸主机，主机太贵。于是他随手往旁边一抓，咣当一声把移动硬盘扔出去了。砸完，邱非坐在转椅上怒转三圈，懊恼地走过去把硬盘捡起来，看见没坏的时候松了口气。

真没出息。

邱非嫌弃地把网盘再度连上电脑，翻里面几百个G的比赛视频。就这么几百个G还差的远呢，当初叶修用的网盘加起来可绕他的转椅一圈。

这些东西把他困住了，他恍惚间想到自己还没满十八岁。

真的很难。第十一赛季，压缩了叶修退役后两年邱非所感受到的苦痛，他当初没有觉得多难受，但是站到比赛场上，他难受到快要呕吐出来。

那种前方无人依靠，后方货物一堆的无力感。媒体大肆报道“邱非撞破了新秀墙”的时候邱非心里特烦，有个小邱非在脑子里代替他咆哮：我特么没空撞好吗？浪费不起这个时间好吗？

队伍情况严峻到邱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。

如今夏休了，零碎的事情都办完了，有空看看电影了，他反倒长起蘑菇来，他甚至想，这时候给他面新秀墙让他撞该多好……起码没那么无聊。

这时，苏沐橙来邀请，邱非欣然答应。

做饭，邱非欣然答应。

吃完饭遛弯，邱非欣然答应。

等邱非差不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时候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
他们四个人在开了冷气的商场里，一个人热情似火，另外三个蔫吧得像韭菜一样。叶修是逃不开的，早就被苏沐橙拉着进了一个又一个服装店。邱非和乔一帆明显不是苏沐橙重点照顾的对象，两个人吊在后面，进一步退两步，百无聊赖。

邱非想起出门前乔一帆是附和苏沐橙的，便问道：“你有要买的东西？”

“想买点茶叶送人。”乔一帆低头查手机，看有没有好一点的店。

邱非打量起乔一帆来。天气热，但是商场里的冷气一直有股想把人冻成冰棍的狠劲。明明是打车来的，但乔一帆后背都是汗，白T黏在身上，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路马拉松来的。

邱非随意扫了几眼周围的店铺，示意乔一帆跟上。

“邱非你要买衣服？”

“看看呗。夏天的衣服好买。”邱非溜达进一排衣架，挠挠脸颊，似乎在思考。

男子夏装的确简单，不像女装还有长裙短裙超短裙的区别。像他们这种万年不出门的就更简单了，一件T恤足够穿过三个季节。邱非本人就是个T恤控，大冬天的喜欢在房间里穿着T恤裹着大衣吹热空调。

“你喜欢白的还是黑的？”

“黑的。”

“……”邱非回头盯着乔一帆看，“但是你一直都穿白啊。”

“黑色吸热，我受不了。”乔一帆苦笑，“我平时不怎么锻炼，一闷就中暑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邱非转身溜达进白T衣架。

“诶？是给我买啊？”乔一帆愣住。

“你也说了你弱，汗湿着吹空调肯定感冒。”邱非拎出一件黑白拼接的T恤，思考。

他也没思考多久，只停顿了十秒左右，便到柜台开单结账，不到三分钟提着袋子回来了，塞给乔一帆。

乔一帆明显跟不上他的速度，半天才笑出来：“邱非你有点吓人啊。”

“怎么？去换去换，别着凉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乔一帆依然在笑，进了更衣室。

邱非也没闲着，低着脑袋翻手机。几秒钟，提示有钱转入。他打开来看，发现是个陌生的支付宝号码，看头像，一个日系眼罩男，再看看QQ列表，是乔一帆。

乔一帆转来了衣服的价款。

邱非心想这人真有趣，衣服还没换好就急着给他钱，和他奶奶一样。他顺手存了乔一帆的电话号码，存完后才慢慢想到：乔一帆是怎么有他的支付宝帐号的？

邱非感觉自己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。

后来，事实证明邱非的猜想是对的。

乔一帆在茶叶柜台前挑来挑去，邱非站在他后面，观察他身上的衣服。似乎不是最合身的尺寸，乔一帆比他估计的要更瘦一些。

“你好像挺瘦。鞋号多少？”

“我吃的可多，就是不长肉。”乔一帆没有回头，“鞋号42啊。怎么了吗？”

“你这种体质难办。”邱非答。

“怎么会。别人羡慕都来不及。”乔一帆侧过脸来，对他一笑。

邱非想说“如果要当队长的话还是胖些好”，但是斟酌了一番，决定还是不吓他了。乔一帆看上去人畜无害的，保不准从来没觊觎过队长宝座，也没人拿这件事压他。如果暂时这样能让他成长，那就这样。

——虽然邱非也没资格谈论乔一帆的成长问题。论辈分，乔一帆还是他的前辈。他这个小队长指挥嘉世就算了，在外面，他无意去背爱指手画脚的锅。

乔一帆神色犹豫，掏出手机来拨通一个号码。

邱非下意识地离远一些，蹭到柜台边扫了几眼包装精致的龙井。

“喂，张前辈，您要的是……”

邱非愣住了。第一反应是“好厉害”。他刚才还在奇怪乔一帆为什么有他的号码，现在乔一帆又掏出了张新杰的号码，他有点好奇乔一帆手机里还存着谁。是不是连退役的韩文清的都有啊？

乔一帆同样奇怪地看着他，不知道他为啥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。

两人大眼瞪小眼，唯一镇定的只有电话里传来的张新杰的声音。

“辛苦你了，小乔。邮费到付就好。”

“不会不会。我今天就去寄。再见。”乔一帆挂断电话，摸了摸脸。昨天睡得晚所以他摸到一颗痘，但除此之外，什么也没有啊。

邱非鼓掌。

“什么啊？像海豹一样。”乔一帆茫然地笑出来，“邱非我发现我完全跟不上你的节奏啊。”

“我才是完全跟不上你的节奏。”

“怎么说？”乔一帆笑眯眯地问。

“我没有那么多……号码。”邱非卡了一下。

这话就是变相的“我没有那么多朋友”。邱非不介意别人说他孤僻，但哪天自己说自己孤僻，总有点怪怪的。好像这么一说假的也会变成真的。

邱非看着乔一帆眨巴着的眼睛，有些心虚，思考着怎样转个话题，或者，转移重点。交朋友对任何人都是个难题，对邱非更是难上加难。他站在高处太久，又跌落低谷太久，他从没站在大多数人中间，如今要他迎合他们，他宁愿高处不胜寒，自己生一堆火温暖自己。

不过邱非还是有一两个身处同一位置的朋友的。孙翔是一个。和单细胞的人相处总会更容易一些，竞技场一来二去的，马上就能相熟。和卢瀚文同理。

这么一想更不对了，眼前的乔一帆算什么呢？他可是有了乔一帆的号码了，半小时前他亲手从支付宝上扒拉下来存的，挺郑重。

乔一帆不是低谷的人，邱非也不同意把他列进中间的大多数。那么再上面？把他扔到孙翔卢瀚文等等的怪物之间？

一听就好残忍啊。

邱非眼前浮现出乔一帆埋在雪白被单内的样子，那样直率的笑容，像灯一样，像反射而来的阳光一样，强到刺眼。

他没想到他对乔一帆的印象会比对其他人深这么多。

于是他再一次咯噔一下，又被吓到一次。

乔一帆听了他的话以后似乎并没有想太多，笑容不减：“号码而已嘛，慢慢存就好了。邱非还比我晚两期呢，不用急。”

标准的前辈式安慰。

邱非松了口气，点头，点一下不够，又点了几下。

被人格式化对待能有这么开心，邱非觉得人都不好了。

没几分钟，乔一帆刷完卡，苏沐橙的电话来了。她叫他们在一楼的麦当劳集合，于是两人一人分了两盒茶叶，坐电梯下楼。

按理说职业选手是不会作死去商业区麦当劳的，但是他们的前辈是最不走寻常路的职业选手。苏沐橙那张代言过“第二个半价”的脸上戴着巨大的墨镜，她整个人握在最角落沙发的最角落座位里，悠哉地挖着原味麦旋风。而叶修坐在她斜对面，帮她卡住了来自外界的视线。

叶修远远看见他俩时挑了眉毛：“你们可以呀，逛得很开心啊？”

邱非和乔一帆都没动，不由自主对视一眼。作战讲究“敌不动我不动”，叶修苏沐橙坐成这个诡异的布局，两人都没有挪位子的意思，那么怎么破局就都靠他们自己了。

叶修面前摆着第二杯半价。

邱非和乔一帆更晕了，这哪儿跟哪儿啊，行行好，简单点行不行？邱非隐约觉得叶修就是懒得动弹，他相信乔一帆也察觉到了。

但这就是死穴啊。让犯懒的叶修动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。连苏沐橙都不一定做得到，他们难道还能一人扛一条腿把前辈拖出去？

邱非愁了。

他看向乔一帆，发现后者并不像他这样一直满脸愁容。乔一帆淡定地往柜台那边走，过了一会儿，淡定地捧了两杯麦旋风回来，又淡定地路过散发诡异气息的死亡之座，在叶修隔壁的桌子坐下。

邱非沉默。

“邱非来坐啊。”乔一帆招呼着，一脸纯良。

邱非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，嫩得不行，嫩就算了，还倔，只会一条路走到死，一下午被乔一帆比下去两次。好歹最开始还帮挑了衣服，挽回点最年轻队长的尊严，要不然他真就完蛋了。

他也不知道怎么了，他今天才发觉原来人和人的差距有那么大。乔一帆的确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，但他也在短时间内发现，乔一帆就像纸的正面，永远在阳光下，那样白，那样耀眼。很不巧，他邱非就是纸的背面，别人看不见，看见了也不会真当回事。

渐渐的，他也觉得自己不算什么了。

——谁不能打败他呢？

邱非和乔一帆分别捞完一个麦旋风的时间里，苏沐橙捞完了两个。想来当初敢于接下这广告也是托了这个技能的福，一个正面硬肛第二杯半价的姑娘多难得啊。她弯下腰去，提上来一个购物袋，从里面取出一件标签未去的上衣。

刷的展开，苏沐橙看向默不作声的两个小年轻，着重看乔一帆，问：“你们觉得怎样？”

……又来了。

又一个叫人投降的问题。邱非表面上没显示出什么，心里已经闷得难受，干脆放弃了，把任务不动声色让给了乔一帆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妹子丰富的兴欣呆久了，身经百战了，乔一帆答得特顺溜：“很衬你的肤色。就是颜色有点偏暗了，沐橙姐要走暗黑风吗？可能化浓妆会有比较好的效果。”

“哎呀我说的是样式，不是颜色。”

“样式？”乔一帆眉头皱了起来。说老实话，“样式”这种玄奥的东西，跟长裙短裙超短裙一个道理，你要有显眼差别，男同胞们才会有感想。

乔一帆再怎么万能，女朋友是真没有过，女队友的便服也没见过几次。样式是什么？好不好看？乔一帆的神情有些微妙。

邱非别过脸，转向窗外的风景。自己不回答是正确的，不懂的事儿瞎掺和什么啊，只会让自己变得被动。

看他们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，叶修也不忍心苏沐橙一直捉弄他的两个小徒弟，清了清嗓子。

他往嘴里扔了一颗薄荷糖，发话道：“沐橙想换队服款式，她觉得这件的就不错。”

邱非撑着下巴，没多大反应。

但乔一帆立刻活了过来，说：“那还是问问柔姐和陈姐的意见比较好。队服这么大的事，我们不靠谱啊。”

“唉，也是。”苏沐橙同意，同时挺欢乐地笑起来，墨镜都戴不稳了。

“你啊……”叶修拿她没办法。苏沐橙平时温顺有礼，一捉弄起人来就无法无天，像卢瀚文那种都被虐哭好多次了。

乔一帆跟着苦兮兮地笑了，翻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唐柔和陈果。刚才苏沐橙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边刷微博一边吃冰激凌，手机该是没电了。

邱非瞥一眼乔一帆的手机屏，乔一帆发的话里没用表情，陈果的回复里用了好几个，微笑呀鲜花什么的。他在脑内模拟了一下夏仲天发给他微笑鲜花的情景，真吓人。

他又贴近窗玻璃一点，想更清晰地感受午后的阳光。乔一帆的侧脸很安静，不是锋芒毕露的外貌，却有如此锋芒毕露的性格。

如果邱非这样对他人评价乔一帆，估计会被当成瞎子。普通、热心、善解人意的乔一帆，微笑的乔一帆，最好的乔一帆，是怎样变成邱非心里那个“锋芒毕露”的人的呢？

不难回答。邱非一下子告诉了自己答案。

——大概是憧憬。

邱非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，困意卷上眉梢。

憧憬着那样光明的人，憧憬着他周围的一切，包括他待人处事的行为谈吐，以及他细致入微的体贴。

并不是因为他想所以他才一个人度过夏天的，夏天太长了，赛季太长了，走过的路太长了，未来太远了——他又太年轻了。

邱非捏紧了口袋里的手机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
原来他把乔一帆放在了高处，最高处，接近叶修的地方——在他自身之上。

TBC

这还不是喜欢吧……就是单纯的憧憬。

“这个人好厉害啊，我做不到的他都能做到”之类的

明天再捉虫